海天盛筵十年 无处安放的富人经济

12月18日，贝恩公司与意大利奢侈品行业协会Fondazione Altagamma联合发布《2019年全球奢侈品行业研究报告（秋季版）》。报告显示，在全球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增加和经济衰退担忧加剧的环境下，奢侈品行业依然保持增长。2019年全球奢侈品市场整体销售额增长4%，达1.3万亿欧元，中国内地奢侈品市场整体销售额增长了26%，达300亿欧元。

贝恩公司全球合伙人布鲁诺指出，从全球看中国籍消费者对全球个人奢侈品市场持续性增长的贡献率达到90%，占全球个人奢侈品消费总额的35%。按照《2019中国私人财富报告》预计，2019年中国私人财富市场将继续保持平稳增长，全国个人可投资资产总体规模将达到约200万亿元，同比增长6%；中国高净值人群将达到220万人左右，同比增长11%；高净值人群持有财富总量将达68万亿元，同比增长11%。

中国有钱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富。专门做有钱人生意的生意，缘何却不那么好做？12月16日，为期四天的海天盛筵——2019第十届游艇、航空及时尚生活方式展落幕，略冷清的人流与参展商预期形成鲜明的反差，四天成交数十亿的纪录已成过去。海天盛筵十年，号称中国第一奢侈品展的海天盛筵，在第十个年头该何去何从？

从爱好到生意

三亚河入海口。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半空。月下海湾，数十艘游艇停在入海口码头，泊位上旌旗飘飘。过去十年来，每逢海天盛筵展期，三亚河湾就会如此热闹。

三亚灿烂的阳光、蓝色的海岸和宜人的气候与法国里维埃拉地区颇为类似。里维埃拉地区，是法国滨海阿尔卑斯省和摩纳哥公国的总称，这块拥有115公里蓝色海岸线的地区自古就是欧洲贵族的度假胜地，如今更是各种活动展览不绝，如戛纳电影节、尼斯狂欢节等，还有全球最大的游艇展——摩纳哥游艇展。蓝色海岸地区经济发展署曾统计，每年该区域迎来的超级游艇舰队占到全球总数的50%，而90%的超级游艇其一生中至少游览该区域一次。

“我们想在三亚打造一个中国版的里维埃拉。”鸿洲集团董事长王大富抽了一口雪茄，在烟雾中回忆起打造海天盛筵的最初目的。

诸事似乎都要讲个缘分。王大富其实一开始与游艇、会展业并无关系。他在创办海天盛筵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地产商人，曾在深圳和海口等地开发多个地产项目和旧城改造项目，名下拥有13家公司，身家百亿。从爱好变成生意，则是源于敏锐的商业触角和各种机缘巧合。

早在1990年代，王大富就曾在香港接触过游艇，出生于海南、从小喜欢大海的王大富一直梦想着拥有自己的游艇。早在2005年，王大富就一口气买了两条37英尺长的游艇，六条摩托艇，在国内造起了 “游艇会”的概念，为自家地产项目增值。通过游艇会招待客户，喝酒开会，享尽奢华。这个“噱头”还真的颇为奏效，同一区域的房产，有游艇会所的房产的价格就能比没有的高出一截。尽管真正喜欢开着游艇出海玩的中国富豪很少，但这种稀缺形式倒是颇能打动他们求新求异的心态，游艇会在中国渐渐热起来。

2007年王大富花了四五千万元从意大利购买了世界顶级游艇“博星72”，他后来对媒体坦言购买顶级游艇最重要目的就是“拉动行业关注度”。果然，消息一出，圈中众多好友致电道贺，越来越多的社会名流慕名加入他的游艇会。

王大富通过游艇会结识众多人脉资源，又通过游艇与其他富豪结成好友。有时朋友们会结伴去参加海外的游艇展，一同看船买船，去了几次，王大富对摩纳哥游艇展和戛纳游艇展印象深刻，适逢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位生活在中国的法国媒体公关人李雯雯，李雯雯的丈夫是游艇行业专业刊物《中华宝艇》的老板，拥有众多游艇制造商和经销商的资源，而李雯雯在奢侈品行业浸淫多年，顶级富豪人脉资源亦广，于是王大富与李雯雯一拍即合，以法国里维埃拉地区为标杆，共同创办了海天盛筵，向中国富人阶层推介法式游艇、航空及时尚生活方式。

十年跌宕

2010年，全球经济受2008年金融危机影响尚在缓慢复苏中，当年全球经济增速仅为3.3%，而中国因4万亿投资拉动经济强劲增长，GDP增速高达10.6%，成为全球经济的一抹亮色。也正是这一年，中国经济规模正式超过了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另一方面，2010年1月4日，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海南刮起一阵国际旅游岛建设风。仅仅3个月后，2010年4月2日到4日，第一届海天盛筵盛大开展，吸引了150个参展商和近5000名观众。王大富等人的眼光不可谓不狠辣。

海天盛筵内部工作人员向21世纪经济报道透露，当时王大富与李雯雯各司其职，王大富提供三亚场地、海南政经资源和各项必要开支，李雯雯负责招商和宣传。双方将海天盛筵定位于高端生活方式展，奢侈品交易不是最主要的内核，更重要的是借机向各方提供一个顶级社交场合。围绕该展，有多场官方、企业和私人的年度聚会。

那时中国也缺乏类似正规而放松的顶级聚会场合，法式奢华生活方式无疑精准切中新贵阶层的需求，因此王大富和李雯雯邀来全球顶级公务机、豪华游艇和珠宝名表的品牌商，共同铸就了海天盛筵盛况。

“那时候定向邀约的VVIP客户都是20亿身家以上的。”鸿洲集团早期员工向记者透露，头几届海天盛筵确实拥有非常出彩的客户资源，尤其是前三届，明星、富豪趋之若鹜，空客、波音、庞巴迪、塞斯纳、达索和湾流等全球顶尖公务机品牌，以及圣斯克、贝尼蒂、乐顺、斐帝星和博纳多等顶级游艇厂商无不参与其中，带来最新的机型和游艇，给富豪们试驾游玩。路易威登、肖邦、兰博基尼等国际顶级品牌也带来新品。

从2010年第一届海天盛筵开始，参展商、观众和成交量逐年节节攀升。到第三届已经变成200多个展商参展和约20000位观众观展。第四届海天盛筵盛况达到顶峰，参展商多达270多家，该届总订单额达数十亿元，全部展区客流量超过2万人。

一位不愿具名的游艇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在2015年之前，中国富人和公司一度流行买游艇或私人飞机，装裱实力之余，也是为了扩充人脉关系。攀比风加送礼风盛行，导致那几年游艇交易异常火爆。

极盛转衰，有时只是一个瞬间。

2013年海天盛筵期间，三亚富人的一个不雅视频开始流传到网上，瞬间引爆了网络。有人将该视频与海天盛筵联系在一起，令所有参加海天盛筵的富豪和品牌商都大感委屈。李雯雯主管宣传，此事处置不力或让她与王大富之间的合作关系产生嫌隙。据悉后来因利益分成的原因，双方终于分道扬镳，2014年开始，海天盛筵由王大富及其鸿洲集团独自扛了起来。

从2014年起开始有明星、名人和富豪为避嫌不愿出席海天盛筵。参展商仅有72家，超跑与公务机参展商缩减最明显，从2013年的7家、13家品牌商降至2家、4家。波音公务机便是当时选择撤离的参展商之一。“（离开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淫秽事件。”波音公务机中国区高管向21世纪经济报道解释道，其实当时海天盛筵的活动都相当规范，只不过海天盛筵的主办方出现了矛盾，双方曾因“海天盛筵”品牌归属打起了官司，为规避风险，加之该展并非专业的公务机展会，成交效果不佳，“会展主办方不太专业，参展费用坐地起价。”该高管认为参展费用太过昂贵，因此选择退出。

顶级公务机制造商退出后，多个游艇品牌也陆续退出。到了2019年，除了博纳多还在苦撑，海天盛筵实际上已经没有了顶级游艇和公务机品牌的光环，名车、珠宝与名酒的参展商层级亦远逊色于当初。与顶级品牌商缺位同步，是展会交易额的失落。

游艇经济如何继续？

海天盛筵的兴盛与衰落，其实与中国富人消费力并无关系。

《2019中国私人财富报告》预计，2019年中国私人财富市场将继续保持平稳增长，全国个人可投资资产总体规模将达到约200万亿元，同比增长6%；中国高净值人群将达到220万人左右，同比增长11%；高净值人群持有财富总量将达68万亿元，同比增长11%。贝恩公司预计中国内地奢侈品市场在2019年延续了过去几年的强势表现，市场整体销售额增长了26%，达300亿欧元。

贝恩公司的奢侈品统计其实并未包括公务机、游艇、名画艺术品等奢侈品消费，但实际上中国富豪在这方面的奢侈消费并不低。中国公务机集团负责人向记者透露，近两天即将在内地交付一架由顶级设计师设计的布满法国画家莫奈风格装饰的公务机，成交价超过2亿美元。

“超级游艇也有中国富豪出手，只不过购买地点不在国内。”一位游艇经销商透露，目前国内游艇交易尤其是超级游艇的关卡仍未放开，导致这几年游艇交易趋冷。王大富也坦承因为进口游艇的税费高达43.67%，加之国内养游艇的费用也高，所以不少中国富人改到海外买游艇养游艇，自己得空时再飞出去玩船。

“从全球几大游艇展上看中国买家还是不少。”上述游艇业人士认为，如何引导刚需在中国产生，才是值得政府和业界思考的问题。海南省政府和三亚市政府其实一直以来亦看重海天盛筵所带来的高端客流消费，2019年海南省交通运输厅甚至第一次牵头主办了第十届海天盛筵。海南省两名副省长前来观展，海南省交通厅、商务部等部门都前来支援。

但这些远不如政策支持来得实在。海南省交通厅副厅长李志强向记者表示，游艇琼港澳自由行政策落地实施取得积极成效，2018年以来外地游艇出入海南高达155艘次，促进港澳游艇消费，直接带动海南民航、商业等传统产业的发展，有效带动了游艇交易、营销、会展、维修、培训等相关产业链的发展。据游艇协会统计今年6月至11月份，全省新增游艇俱乐部6家，同比增长50%，注册登记游艇95艘，同比增加33%。2019年十一国庆周期间仅仅三亚出海人数达16871人次，同比增长71.8%，各种旅游游艇消费新业态日趋成熟。

让外国游艇进出自由是迈向自贸港游艇产业第一步，下一步或将为游艇交易税费松绑。海南省副省长符彩香在巡展期间向21世纪经济报道独家透露，税费问题以及其他有利于游艇产业发展的政策正在制定中，很快将于明年公开。“现在还不能说，耐心等一下，会有好消息。”符彩香笑道。

21世纪经济报道还从三亚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获悉，海南已经批准了三亚邮轮游艇产业园规划方案。三亚市将在市中心区位新规划约12.03平方公里的集邮轮、游艇、游船产业聚集区，以及自贸服务、文化艺术综合消费区。

三亚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总规划师何大哲透露，这个规划总用地面积约48.99公顷，将设置1200个游艇泊位，其中包括不少公共泊位。这里不仅让游客体验游艇生活和水上运动，还将举办世界级的水上活动赛事，而且也会建成游艇交易展示中心。

“我相信在自贸港政策下，游艇发展的未来还是明朗的。”王大富乐观表示，尽管如今海天盛筵遭遇短期困难，但其前景看好，“以后我们会一展难求”。